苍山脚下藏着个"盗版西湖",当地人听了直摆手:"俺们这湖可比杭州的野多了!"洱源西湖,名字听着像高仿,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白族姑娘——六村七岛是她裙摆上的绣花,木船是她叮当作响的银饰。老徐头划着猪槽船穿过芦苇荡,船桨搅碎一池星光:"啥?你说这是大理?这分明是白族人的水上周庄!"
明朝那会儿军爷们可不懂啥诗意,在坝子上插个"右所"的旗子就开始屯田。谁承想六百年后,当初的军屯水洼竟成了国家认证的4A级景区。湖边的张婶边摘海菜花边乐:"城里人管这叫'水性杨花',俺们祖祖辈辈都拿它炝锅!"那花瓣白得透亮,只在Ⅰ类水里开花,活脱脱是湖水捧出的翡翠簪子。游客举着相机追拍紫水鸡,本地娃娃却见怪不怪:"这长脚水鸟年年都来俺家窗根底下谈恋爱。"
徐霞客当年乘的估计也是这种猪槽船,木头早被湖水泡出了包浆。船老大李叔叼着烟斗,船头一摆就钻进迷宫似的水巷:"瞧见没?这家后门停船,前院晒谷子,白族老祖宗比现在设计师还会整活!"船底突然惊起两只白鹭,翅膀扑棱棱打碎倒映的云朵。岸边几个穿扎染布褂的老太太正在"绕三灵",调子一起,整片湖水都跟着晃悠。
深秋清晨最是馋人。渔家灶台飘出酸辣鱼香,混着晨雾往游客鼻子里钻。王阿婆的早点摊支在码头青石板上:"尝尝现揉的洱丝,浇头是昨晚上刚网的弓鱼!"她家三层木楼斜插进湖面,二楼晾着玉米,三楼鸽子咕咕叫,活像从《清明上河图》里偷跑出来的片段。大学生村官小杨正给民宿老板培训:"别学城里搞什么无边泳池,咱这湖景房推开窗就能钓晚饭!"
冬日的湖面成了候鸟的相亲角。黑颈鹤单腿立在浅滩,冷不丁被野鸭子的情歌吓个趔趄。观鸟大爷们的长枪短炮架在湿地栈道上,本地放牛娃却蹲在芦苇丛里偷笑:"他们拍的那对'珍稀鸟类',去年在俺家竹筏上孵了一窝崽。"湖水清得能看见海菜花的根须,水底摇曳的水草间,当年徐霞客丢的铜钱早被鱼群盘出了包浆。
佛钟山把影子投在湖心岛时,整片水域突然安静下来。白族调子顺着晚风流进每家每户的飞檐,惊醒了梁上沉睡的木雕孔雀。民宿老板娘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:"明儿带你去采菱角,俺们这的船可比威尼斯那个贡多拉宽敞!"月光爬上格扇门,把"风花雪月"的雕花拓印在湖面。几个写生的美院学生突然扔了画笔——再好的颜料也调不出这汪活了千年的水色。
湖西头的老赵正在修祖传的鱼鹰船,桐油味混着烤茶香飘出老远。"现在不让用鱼鹰捕鱼啦,留着给孙子当玩具。"他抚摸着船头褪色的红绸,那上面还沾着二十年前丰收祭的糯米酒。忽然有摩托艇突突驶过,惊得芦苇丛里飞起一片白鹭,老赵眯起眼睛笑了:"你瞧,这湖水养人,也养新鲜故事。"
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张家登村的照壁,整片湖泊突然变成撒了金粉的绸缎。划船归来的姑娘们银饰叮当,惊醒了睡莲的晚妆。村口小卖部门前,几个老汉就着油炸小鱼下酒,争论着明天该不该带游客去挖藕。湖水轻轻拍打着系船石,把六百年的往事都腌成了醉虾的佐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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